第69章

一行人走了两三日水路,跨进甘中地界,下船再乘马车。

北上七八日,贺今行与裴明悯从道家老子听到法家韩非子,一度因“合纵连横”而争论不已,又因“兼爱非攻”而抵足夜谈。

游学路线全由张厌深做主,他好山水,一路少及城镇,跟着的下人们都疲累不堪。难得走到甘中第一座大城――银州,裴明悯便干脆让他们都留在城里休整。

而后雇了当地的向导,租了马往周边地县而去。

他自下了船便不再碰宽袍,与贺今行一样,穿窄袖修身的单衣。要骑马出城,更是换了短打。

甘中路比汉中路地形要崎岖,物产多矿藏少林木,因此尘土重。夏季干燥,马蹄踏溅,飞尘更甚,衣衫很快便沾了一层灰。

他从前在意这些,在甘中路走了两三日,忽然就不在意了。

张厌深说,要了解一个地方的风俗人情,最快的办法便是寻一处村落,找几位老人。

因此他们走了大半日,在太阳落山时就近寻了个村子借宿。

借宿的人家是一对老夫妻,儿女都住在邻近的兴庆县城里,所以有空出的房间。

两位中年向导睡一间,张厌深睡一间,剩下两个少年人便在堆杂物的房间里搭了凉席。

土筑的房屋只开了一个窗,窗上还糊了纸,房间里闷热不已。

两人面面相觑,还是没好意思去揭了窗纸。

赔付钱财不是问题,问题是事后肯定要劳动人家糊上去。屋主人年迈,腿脚不便,他们不忍心。

好在都已累极,往赤竹编的席子上一躺,也不管热不热、硌不硌人,很快就睡着了。

不知睡了多久,贺今行忽然感觉到脸颊上一点冰凉。

然后响起极其细微地“啪嗒”一声,又落下一点在额头。

他睁开眼,抬手摸了摸,是水。

很快越来越多的水滴下来,屋里四处响起“啪嗒”声。

他坐起来,推了推睡在一边的少年。

裴明悯跟着坐起来,尚不明白状况,倒是感受到被硌了一晚上的疼,一边下意识地活动肩膀一边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好像下雨了。”贺今行隐约听到雨打瓦片的声音,摸索着下床,“这屋顶漏水,我出去看看。”

“等等,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屋里漆黑无光,他怕裴明悯跌倒,便又摸索着绕过去,抓着对方的手臂把人带出房间。

果真下雨了。

两人站在屋檐下,都情不自禁地长舒一口气。外面实在凉快太多。

月亮被乌云遮蔽,星子黯淡,贺今行估摸着不到五更。

他与裴明悯正琢磨这会儿干什么好,张厌深那屋里就亮起灯光,随即房门打开。

两人贴着屋墙过去,行礼道:“先生。”

“果然。”张厌深看着屋檐上挂的雨帘,“你们也被雨点给打醒了?”

他俩笑笑算是默认,看来漏雨的屋子不止他们这一间。

“既不能躺着听雨到天明,那就站着看雨,听我说吧。”老人背着手,抻直了脊梁,目光穿越夜雨不知落在何方。

他沉默良久,才慢慢说起来,说起圣人向往,说起天下大同,直说到东方破晓、雨霁日出。

那对老夫妻做了早饭叫他们一起吃。两个向导一直没起,裴明悯要去敲门时,对方才打着哈欠出来。

饭后说起屋顶漏雨的事。老夫妻向他们抱歉,说是许久之前就漏了,但老头子爬不上梯子,所以一直没修。

贺今行:“不如把屋顶修好再走?”

其余人皆点头赞同。

老夫妻喜出望外,带他们去找早就准备好的茅草瓦片。

梯子架上屋檐,一名向导要上去,贺今行拦住他,“我来。”

他爬上屋顶,接过递来的瓦片,看到其上已生青苔。

待几片屋顶都修补好,已是艳阳高照。

老夫妻切了井水镇的地瓜,几个人围坐着吃瓜。

贺今行捧着一瓣,看对面屋檐上蓄积的雨水在太阳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,忽地轻声叹了一句,“安得广厦千万间。”

“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。”身旁接上低语。

他偏过头,裴明悯笑容清浅,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。”

说着拿自己的地瓜碰了碰他的,“与君共勉。”

“好。”贺今行站起来,“千万间没有,修补十数间还是可以的。”

他看着裴明悯,“我去周遭问问,还有没有需要帮忙补缺漏的。”

“一起去。”裴明悯抓着他的手臂,借力起身。

“学生!”张厌深叫他们,“雨后路滑,小心!”

学生们一齐向后摆摆手,“先生放心!”

两个向导对视一眼,各自再顺走一块瓜,边啃边跟了上去。

几人在村子里忙到太阳下山,然后早早地休息。

是夜晴朗无云。

贺今行一觉醒来,他的书箧终于派上用场。

同窗正在熟睡,他放轻动作,开门出去。

对面屋里也走出两个人来。

第031章二十八

月上中天。

三条黑衣蒙面的细长人影自村落里闪出,在林间飞掠,很快越过山岭,消失在山那头。

“昨晚我们把兴庆附近的一片山都摸过了,费了一整夜的功夫,只发现个小矿洞。翻过去就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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